“媚眼含羞合，丹唇逐笑开。风卷葡萄带，日照石榴裙。”当晚柳如是的风采，只能用这首诗来形容了。
钱谦益的老友徐锡胤对柳如是印象颇深。“舞燕惊鸿见欲愁，书签笔格晚妆楼。开颜四座回银烛，咳吐千钟倒玉舟。七字诗成才举手，一声曲误又回头。佳人那得兼才子，艺苑蓬山第一流。”徐锡胤在这首《半野堂奉赚我闻居士》中，将柳如是夸得也是天上有，地上无的绝世美女加才女。
受过太多白眼的柳如是，突然被人捧在手心里这样疼着，心中的得意和感动可想而知了。她载歌载舞，弹琴吹竽，极尽奉迎。
看到佳人如此开心，气氛如此和谐，钱谦益当然很高兴，他乘酒兴挥笔写下了《咏文宴》：
清樽细雨不知愁，鹤引遥空凤下楼。红烛恍如花月夜，红窗还似木兰舟。
曲中杨柳齐舒眼，诗里芙蓉亦并头。今夕梅魂共谁语，任他疏影蘸寒柳。
这首诗，风流教主已明明白白地向柳如是发出了邀请：来吧，到我的怀抱里来吧，我将为你提供一个可供你栖身的枝头。因为“梅魂”二字引自于柳如是的《咏寒柳》里“待约个梅魂，黄昏月淡，与伊深怜低语”。
真是服了古代的这些文人们了，为了表达爱慕之情，竟然弄得这么隆重。如果放在当今，小别墅也送了，金银首饰也送了，晚宴也举办了，只要约佳人一起跳个探戈，肢体语言的碰撞，立马就可以令精神完全和谐统一。哪需要这样大玩文字游戏、绕来绕去呀？
谁说古代人是老古板呀？从这完全可以看出，古人的浪漫细胞可是杠杠的，比起现代版的快餐感情，他们玩得更高雅与从容不迫。
晚会举办成功，承办方钱大人当然开心，酒足饭饱还有秀色可餐的徐锡胤也开心，唯一不开心的就是程孟阳。
年过古稀的程老，也是柳如是的追随者之一。他曾两次请柳如是游嘉定，并将“嘉定诗派”的精髓教予了她。无奈落花有意，流水无情。没想到自己爱慕的美女，今天竟会成为老友的新欢，他心中的失落，如同秋天的落叶般，哗啦啦地直掉呀。“何处珠帘拥莫愁，笛床歌席近书楼”，“老怀不为生离苦，双泪无端只自流”。读程老头于寒夕夜宴上感慨万千的伤怀诗，我实在忍不住乐了。我承认，人家在“双泪无端只自流”，我却被逗得哈哈大笑，有些不太厚道，可这群老男人的所作所为，实在令人忍俊不住。
程孟阳在明末的江南，也算得上一位闻名的风流老男人，他追柳如是的履历钱谦益哪能不知？钱这次邀请他来赴宴的目的非常明确：一是显摆，看看，你程孟阳没有追到手的美女，被我追到了吧？二是告诉他，好了，她已经是我盘子里的菜了，麻烦你老兄以后吃菜的时候，眼神就不要往她这里瞟了。
都说女人的嫉妒心强，其实男人动起真格来，毫不逊色。争风吃醋还是平常的小动作，红了眼的时候，杀人放火，大动干戈的也海了去。
情场就像战场，而城府就是积累王道的才能、度量、谋略和权威的同时，也吸收了诡道的机智与变通，在自身实力并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，通过选择对手、隐藏实力，出其不意等各种手段实现最终的胜利。
这与道德无关。这点，钱谦益做得非常到位。晚会的当晚，柳如是就从桃花涧的舟上，搬进了我闻室。
三
我不想做一个抬眼看烟花的女子，刚一欢笑，灯火就已阑珊了。
请你给我机会，让一颗漂泊的心，有所停靠，让一片流浪的云，扎下根。
哪怕，幻化成雨。这世间的爱情，哪有那般纯净如水的？很多时候，经济基础决定了爱情的脉络。钱谦益无论权、钱、势，全占着优势。这些优越的条件，令急于摆脱剩女身份的柳如是打破了与文人结的规矩，心甘情愿地入住了他为她打造的金屋。
但爱情哪是两个人的事啊？钱、柳二人想成就百年之合的心事才露出苗头，就遭受到了打压。
在半野堂里住的，并非只有钱谦益一个人，还有他的两个小妾。国人的秉性一向如此，没有外敌入侵的时候，就窝里斗。一旦发觉有异物侵入，立马化干戈为玉帛，矛头一致对外。钱老头的两房小妾和他的正房夫人关系不融洽，当如花似玉的劲敌出现后，两个人立马就想到了正房太太陈氏，拉她出来做盾牌与柳如是斗。于是一场“老妪托梦”的闹剧上演了。
女人天生具备侦探的素质。“寒夕文宴”是钱谦益借着给程孟阳送行的理由办的，当得知名妓柳如是将要出席的时候，他的两位小妾就派了间谍——一位在府里伺奉的老妪，她们让她站在厅堂的角落偷窥。见程孟阳已走，可柳如是却稳居我闻室后，两位小妾似乎嗅到了某种威胁。经过一番密谋，她们再次派老妪粉墨登场了。
巫盅之术在古代很是盛行。一些人动不动就拿这些来祸害别人，从而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。古代的宫庭中，最喜欢上演这种游戏。因此，才有了陈阿娇被废等等一系列的宫廷悲剧上演。
老妪对钱谦益说，她梦到三个戴乌帽穿红袍的神仙，让赶紧赶走城南之柳，否则钱家必遭祸端。戴乌帽穿红袍的神仙大概指的是钱家显灵的列祖列宗，而城南之柳当然是柳如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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